敌人发布通缉令,赏格出到一万大洋,要捉拿“过激党”毛泽东。有人发现毛泽东还在长沙街头活动,就劝他赶快离开。然而,以革命事业为重的毛泽东却说:没什么了不起!再说长沙人多,我头上又没有贴“毛泽东”三个字,他们哪能那么容易抓住我!
中共“一大”会场被抄
一九二一年六月二十九日,湖南长沙。
大地燥热,暑气蒸腾。夕阳被浓重的乌云吞没了,天空像被罩上一层打了补丁的灰幕,大地慢慢暗了下来。霎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湘江岸边的小西门码头,车水马龙,人流如织。行人中有一位身着长衫、手拿雨伞的年轻人,在他的身后跟随一位热情纯朴、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他们行色匆匆,大步流星地登上一艘即将起航的小火轮。
这二人就是长沙共产主义小组的毛泽东和何叔衡,他们代表长沙小组的六名党员,前往上海参加中国共产党的成立大会。
去年八月,陈独秀在上海成立了中国第一个共产主义小组。稍后,毛泽东受陈独秀委托,在长沙也成立了共产主义小组。到今年上半年,全国共成立了六个共产主义小组,另外在日本、法国的中国留学生和华侨中也先后成立了这样的组织。此时,全国已有中共党员五十多人。
为组建一个全国统一的无产阶级政党,上海共产主义小组秘密进行了筹备工作,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马林给予了具体帮助。前几天,各地共产主义小组接到一份通知,要他们各派两名代表来上海参加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
由于湖南军阀的残酷统治,反动势力猖獗,毛泽东与何叔衡不得不秘密行动,出发时既没有向亲友告别,也没有让家人送行。据谢觉哉在当天的日记里写道:“午后六时叔衡往上海,偕行者润之,赴全国OOOOO之招。”这五个圆圈,后来谢觉哉解释是“共产主义者”,因为他知道这是一件非同寻常的大事,当时怕泄露秘密,只能以圈代意。
这的确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件大事。参加这次会议的有国内外七个共产主义小组派出的十二位代表,他们是上海代表李达、李汉俊,北京代表张国焘、刘仁静,长沙代表毛泽东、何叔衡,武汉代表董必武、陈潭秋,济南代表王尽美、邓恩铭,广州代表陈公博,日本代表周佛海。
会议原定由陈独秀主持,因他在广州公务繁忙不能脱身,特指派包惠僧参加。与会的还有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尼科尔斯基。很遗憾,被誉为中共创始人的“南陈北李”(陈独秀、李大钊)都没有出席第一次代表大会。
这是一次年轻人的大会,最年长的何叔衡不过四十五岁,最年轻的刘仁静只有十九岁。十五位与会者的平均年龄二十八岁,正巧是毛泽东的年龄。以后改变中华民族命运的中国共产党,最初就是由这样一些年轻人成立起来的。他们或西装革履,或长袍马褂,是清一色的知识分子。
各地代表在开会的前一天全部到达上海,除尚在度蜜月的陈公博夫妇住在大东旅社外,其余代表均下榻于法租界博文女校内。当时正值暑假期间,为便于隐蔽,会议以“北大暑期旅行团”的名义租下了学校临街楼房的二层。
毛泽东住在西头的后面一间,张国焘和包惠僧住在东头的一间。楼下住着一个年过半百的校役,他的任务一是为代表烧水做饭,二是为代表望风把门。
会场设在离学校不远的望志路一○六号(今业兴路七十六号)。这栋中西合璧的石库门建筑,是国民党元老、李汉俊胞兄李书城将军的寓所,人称“李公馆”。楼上是李书城夫妇的寝室和书房,中共“一大”会场就设在楼下十八平方米的客厅里。此时李书城夫妇正在外地度假,一般认为在这里开会是比较安全的。
七月二十三日,夜幕低垂,路灯初上。大街上已车稀人少,偶尔可见一两辆警车在鬼哭狼嚎地来回巡逻。晚饭后,口音不同、服饰各异的与会代表如走亲访友一般陆续走进李公馆。小小的房间,十五个人坐下来显得满满腾腾的。
会场布置得简单明快,但气氛庄重严肃。中间摆放一张长方形餐桌,餐桌上放有花瓶和茶具,餐桌四周放有十二把方凳,靠近东西两墙分别摆放茶几和两把椅子,北墙有门通向后屋,门西侧摆着一张旧写字台,南墙由一排六扇落地窗门组合而成,它通往邻接望志路的前门。各代表席上放着几张油印的文件,没有悬挂旗帜,没有张贴标语,没有政治口号。
晚八时许,一个身穿大褂的瘦弱青年兴奋地站起来,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嗓音,用江西萍乡话庄严宣布:中国共产党第一次代表大会,现在开始!
这位青年叫张国焘,两年前他在北京大学读书时曾参与领导过五四运动,人又比较活跃,善于辞令,与负责大会筹备工作的二李(李达、李汉俊)关系较好,所以大家一致推举他为大会主席。代表们还推举毛泽东、周佛海做记录,李汉俊、刘仁静做翻译。
张国焘首先报告了大会的筹备经过,宣布了大会议程,即制定党的纲领、工作计划和选举中央机构。张国焘还宣读了陈独秀的信:“一曰培养党员;二曰民主主义之指导;三曰纪律;四曰慎重进行发动群众。政权问题,因本党尚未成立,应俟诸将来,而先尽力于政治上之工作……”
张国焘稍作停顿,然后彬彬有礼地提议:“现在,请共产国际代表马林同志献辞!”
马林原名亨德立克斯·斯内夫利特,荷兰人,三十八岁,身材魁梧,生就一双蓝宝石一样的大眼睛,留着毛茸茸的络腮胡子。他原是共产国际执行委员、民族殖民地问题委员会书记,去年八月被任命为共产国际驻中国代表,一个月前来到上海。
马林亮起洪钟般的嗓门,讲起话来像撕开一整匹布料没完没了。他一口气讲了三四小时,一直讲到深更子夜。他的一席话,给毛泽东的印象是“精力充沛,富有口才”,给包惠僧的印象是“口若悬河,有纵横捭阖的辩才”。
接着,是来自苏联的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代表兼赤色职工国际使命尼科尔斯基讲话。这位二十三岁工人出身的俄罗斯人,首先对中共“一大”的召开表示热烈祝贺,接着介绍了在伊尔库茨克建立的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的情况和不久前成立的赤色职工国际的情况。最后他建议给共产国际远东书记处发电,报告中共“一大”胜利召开的喜讯。
与此同时,在李公馆外面的马路上,有一个身穿灰布长衫的中年人像猎犬一样来回乱窜,他就是上海法租界巡捕房的政治探长程子卿。据后来有关档案披露,马林的身份早已暴露,他一到上海就被警方作为“赤色分子”予以通缉。当程探长追至望志路与树德里的交岔路口时,发现被跟踪的那个“外国赤色分子”神秘地失踪了。程探长大失所望,无奈地对着各家各户灯光明亮的窗户唉声叹气。
在以后的数日内,考虑到大会的安全,这两位金发碧眼的洋代表就没再参加会议,责成大会主席张国焘去他们的住处汇报当天的会议情况,同时听取他们对会议的指导性意见。
毛泽东除担任记录外,只作过一次发言,即向大会报告长沙共产主义小组的情况。毛泽东条理清晰、简明扼要的发言,受到了与会代表的高度重视和一致好评。当时,长沙小组的工运和宣传工作已小有名气,与其他小组相比,长沙的组织是比较统一和整齐的。
会议的前两天,主要是拟定议事日程,听取各地小组工作报告。中间休会两天,用于起草党的纲领和工作计划。第三、四、五次会议专门研究了中国共产党的纲领。
第五次会议结束后,张国焘照例前往马林的住处汇报关于党纲和决议的讨论情况。当听到党纲中那句“要联合共产国际”时,马林抿嘴蹙眉耸了一下肩膀,毛茸茸的脸上露出吃惊和愤懑的神色。他感到有点不对头了,这不是把上下级关系搞颠倒了吗?于是他坚决要求参加下一次会议,并决定在会上陈述自己的观点。
七月三十日,大会举行第六次会议。晚饭后,李公馆的客厅里聚集了十四个人(一人请病假),马林和尼科尔斯基第二次出现在会场上。按原定议程,在这最后一次会议上先由马林代表共产国际对几天来讨论的各项问题发表意见,然后再通过党纲和决议,选举中央局。
代表们落座后,主持会议的张国焘刚刚作完简短说明,称“国际代表马林同志要向大家作一次重要的讲话”,而马林干咳几声清理一下嗓子正要作长篇大论,这时布门帘被掀开了,一个身着灰布长衫的中年男子闯了进来。
这个破门而入的陌生人就是巡捕房的程探长。这一次他看得清清楚楚了,那个“外国赤色分子”就钻进了树德里。他亦步亦趋地悄悄追到里弄,侧耳细听后,闯进一个有人说话的房间。
真是不幸之万幸,那个跟踪“外国赤色分子”的程探长并不晓得屋里正在召开准备改天换地的中共第一次代表大会,否则与会人员将要被一网打尽,中国共产党有可能胎死腹中。
面对这位不速之客,李汉俊马上问:“你找谁?”
“找社联的王主席。”程探长用诡秘的目光朝大家扫视一遍,一眼发现了那个“外国赤色分子”也坐于其中。
不错,与李公馆隔一幢房子的地方,有一个社联组织,但李汉俊知道这一组织并不设主席,也没有姓王的人。于是说:“这里不是社联,更没有姓王的主席。”
“对不起,我找错了地方。”程探长一边哈腰致歉,一边匆匆退去。
事情引起代表们的怀疑,富有秘密工作经验的马林很机警,预感这是不祥之兆。他问:“这个人你们认识吗?”
大家都说不认识。
马林像弹簧似的从座位上一下子跳起来,以手击桌说:“此人可疑,一定是包打听(密探),我建议立即休会,大家赶快分头离开。”
全体代表不约而同地站起来,迅速将文件收藏好,然后打开南面的玻璃门,穿过天井从前门撤离。上海的弄堂房屋平时一般都走后门,这次大家从前门鱼贯而出,意味着情况紧急,如同走太平门,毛泽东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李汉俊作为房主不宜离开,陈公博自愿留下作陪。他们把所有的文件和写有文字的纸张烧掉以后,陈公博点起一支烟,两人便一同上楼休息。
果然不出所料,陈公博的那支烟还未吸完,楼下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原来法租界巡捕房开过来两辆警车,九名巡捕强盗一般破门而入,并气势汹汹地命令李汉俊、陈公博坐在一边,不许走动,不许说话,甚至不许喝茶。
他们翻箱倒柜地严密搜查,一个巡捕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介绍社会主义的书,便如获至宝地夹在胳肢窝里。在楼下的客厅里,一个巡捕拉开写字台的抽屉,发现里面有几张稿纸,拿出来翻看一下,又不耐烦地放了回去。
这太危险了!由于疏忽大意,匆忙离开的代表忘记了检查抽屉,那几张稿纸原来是一份党纲草案,幸亏涂改得很乱,字迹模糊不清,难以辨认,才未引起他们的注意。
搜查之后,总巡开始讯问:“你们谁是房东?”
“我是。”李汉俊懂法语,他点头哈腰地用法语作答。
“你们刚才在开什么会?”
“没有开会,是北京大学的几位学生在这里聊天,商讨编辑《新时代丛刊》的问题。”
“那两个外国人是什么身份?来这里干什么?”总巡以为抓住了把柄。
“他们是英国人,北大的外籍教授,暑假来上海交流学术问题。”李汉俊不慌不忙地应付着。
“你是日本人吧?”一个巡捕指着陈公博问,因陈公博广东口音的国语听起来和外国人讲话是一个味儿。
“我是广东人。”陈公博南腔北调地回答着。
“来上海干什么?”
“我是广东法专的教授,这次暑假,是来上海旅游的。”
“住在什么地方?”
“就住在这里。”陈公博不想告诉他住在大东旅社,以免节外生枝。
总巡转过身来指着书架问李汉俊:“家里为何藏这么多书?”
“我是学校的教员,这些书是供教学参考和研究使用的。”
“为什么有介绍社会主义的书籍?”
“本人兼任商务印书馆的编译,什么书都要看看。”
后来总巡得知这里是国民党元老李书城将军的寓所,又未发现枪支弹药,态度有所转变,气氛开始缓和。
最后,总巡用法语教训了一顿李汉俊:“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可能有某种政治企图,不过我要忠告你们,现时中国的教育尚未普及,什么都谈不上,希望你们要安守本分,集中精力办好教育,不要参与政治活动。”
法国巡捕没有抓到“违法”的证据,也没有从李汉俊和陈公博嘴里得到什么东西,他们一无所获,只好顺坡下驴怏怏而去。但他们对“外国赤色分子”曾经到过这里仍放心不下,于是在四周布置了很多密探。
毛泽东从会场撤离以后,在大街上兜了几个圈子,钻了几个里弄,七弯八拐甩掉他身后可疑的人,来到环龙路萧子升的住处。
萧子升又名萧旭东,是毛泽东的同学和密友,他们曾一起游学当过“乞丐”,露宿野地时还差一点被毒蛇咬着。三年前新民学会在湖南成立,萧子升为总干事,毛泽东、陈书农为干事。萧子升听说中共“一大”在上海召开,认为这是一件史无前例的大事,便从长沙赶到上海陪伴毛泽东。
毛泽东拉着萧子升的手急促地说:“刚才会场出事了,闯进来一个密探。代表们已分散各处,只能保持间接的联系。现在会场可能已被巡捕包围,我住的地方也不一定安全,你以后不要再到那里找我,有事我会通知你的。”说完就匆匆分手了。
毛泽东以为密探会顺藤摸瓜地追到博文女校,因而未敢马上回住处休息。他围着学校转了几圈,一直等到东方欲晓,觉得周围确实没有异常情况,这才壮起胆子溜进了校门。
其实,在博文女校外边黑乎乎的树荫下,就隐藏着一胖一瘦两个密探,大胖子像死猪一般昏昏大睡,小瘦子不时用蒲扇扇风驱蚊。
“别打瞌睡了,放跑了过激党,咱们都没有好果子吃。”年岁大一点的小瘦子捅醒了正在打鼾的大胖子。
“别吓唬人啦!学校早就放假了,学生都回家了,哪会有什么过激党。”大胖子眯缝着小眼,懒洋洋地说。
“学校里住着北大旅行团,你不知道,北大的学生最爱闹事,刚才搜查李公馆时,听说那里就有北大的人。”
“灯亮了,灯亮了!楼上有人回来了。”大胖子用手指着二楼突然亮起的窗户,犹如看到银幕上惊险的镜头,顿时来了精神。
“我们得赶快报告去,别让他们溜掉了。”小瘦子站起来,拉着大胖子一块儿向巡捕房跑去。
毛泽东走进博文女校,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周佛海。
“这里没发生什么事吧?”毛泽东轻声问。
周佛海被这没头没脑地问话搞得莫名其妙,因他闹肚子没有参加当天的会议,不知道会场被抄的事。后经毛泽东解释,又看到屋里的铺位全都空着,这才感到事态严重,同时又觉得会议如不能继续进行,功亏一篑,实在可惜。于是,他和毛泽东一起来到环龙路渔阳里二号《新青年》编辑部,与借宿那里的李达夫妇商讨下一步的会议安排。后经原籍嘉兴的王会悟提议,决定转移会场,以观光旅游的方式去嘉兴南湖继续开会。
八月二日上午,代表们分头乘坐早班火车前往著名风景区嘉兴。毛泽东与萧子升同行。李汉俊因其寓所受到密探监视,不便出门。陈公博因三十日晚上接连两次受到惊吓,心有余悸,未敢再到嘉兴开会。马林和尼科尔斯基是外国人,怕引人注目也没有随团去嘉兴。
遭敌通缉
毛泽东出席中共“一大”之后,便风尘仆仆地赶回长沙。长沙是“中国四大火炉”之一,在夏天,地面如同一个烙饼的鏊子,被烈日晒得滚热发烫。为了防暑降温,毛泽东常与同学、朋友到湘江游泳。游累了,就坐在江心岛上休息,思考或探讨一些问题。
一天,毛泽东独自一人来到江中的长岛橘子洲头,坐在浓密的树阴下看书。由于天气炎热,来此游泳纳凉的人很多。他全然没有理会,手里捧着书本,脑子里却在思考着如何尽快开展党的建设问题。
如果有一个合法的社会机构来掩护革命活动,同时又可以利用这个机构来发展党员,向进步青年灌输马克思主义理论,那就好了。这该是一个怎样的社会机构呢?
“走,找何胡子商量去!”
“何胡子”就是和毛泽东一起去上海参加中共“一大”的何叔衡,早年曾担任文学史教师,后任湖南通俗教育馆馆长,主编《湖南通俗报》,五月份刚被反动军阀、湖南省长赵恒惕解职。宽肩矮个的何叔衡因长着络腮胡子,毛泽东平时管他叫“何胡子”。
何叔衡看到匆匆而来的毛泽东,忙迎上前去问:“润之,你这样急火狼烟地跑来,有什么好事啊?”
毛泽东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们要办的合法机构我想好了,现在发展的党员都是一些精力充沛、思想活跃的教育界人士,您看办一所自修大学如何?”
创办自修大学,这可是毛泽东久蓄于心的愿望。读湖南第一师范时,他就对束缚学生意志的旧式学校感到厌倦,先生讲学生听,这种“填鸭”式的教学方法,对开发智力是十分不利的。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有了一定的文化基础,自修自学便成为研究学问的最佳方法。
去年三月,毛泽东在写给他的同学、新民学会会员周世钊的信中曾正式提出要在长沙“邀合同志,租一所房子,办一个自修大学”,并随即着手筹备。
何叔衡年长毛泽东十七岁,二人是亲密的忘年交。新民学会解散前,两人同是会员,而且观点一致。何叔衡佩服毛泽东,曾向另一位会员谢觉哉说过毛润之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现在听说他要创办自修大学,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便问:“校址考虑好了没有?”
“考虑好了。贺民范不是船山学社的社长吗?我看就借用一下他们的房子。”
“你的主意不错,那我们分一下工,找几个人分头行动,抓紧把它办起来。”何叔衡觉得这事能成。
船山学社创建于辛亥革命之后,在赵恒惕当政时期,每月拨给经费四百元。湖南一些研究王船山(王夫之)学说的文人墨客,在船山学社每隔两周讲学一次。那时毛泽东正在第一师范读书,因老师杨昌济极为推崇王船山“知而行之”的主张,他对船山学说也甚感兴趣,常与同学一起到学社听课,渐渐地与学社管事的几位老先生混熟了。
何叔衡是船山学社社员,与社长贺民范是要好朋友。经何叔衡出面交涉,取得社长同意,毛泽东就利用船山学社的社址和经费,于八月十六日开办了湖南自修大学。经研究,大家一致推举贺民范为自修大学校长(次年四月毛泽东继任),毛泽东为教务长。陈佑魁、夏明翰等为教员。教员中,很多是长沙共产主义小组成员。
在湖南自修大学开学的当天,《大公报》刊登了《湖南自修大学组织大纲》。这个由毛泽东亲自起草的组织大纲,字里行间蕴含着现代教育崭新的思想。大纲开宗明义:
本大学鉴于现在教育制度之缺失,采取古代书院与现代学校二者之长,取自动的方法,研究各种学术,以期发明真理造就人才,使文化普及于平民,学术周流于社会,由湖南船山学社创设,定名“湖南自修大学”。因而招生只凭学力,不限资格;学习方法以自由研究,共同讨论为主。教师负责出题目,订正笔记,修改作文等责任。学生不交学费,寄宿者只交膳费。
除住校学生因房屋紧张须稍加限制外,校外青年凡有志学习者均可入学。学生可以到学校里研究,也可以在自己的家里、店铺里、团体里和政府机关里研究。这样,不但力避了旧式书院和官办大学的种种弊端,而且还开创了我国函授教育的先河。
在毛泽东的不懈努力下,湖南自修大学声名远播。因在北京大学采取兼容并蓄的开放式教学而在“五·四”时期声誉鹊起的大教育家蔡元培,曾在上海《新教育》杂志上发表一篇题为《湖南自修大学的介绍与说明》的文章,赞扬自修大学是“合吾国书院和研究所之长而活用之”,“可以为各省的模范。”社会名流李石曾等人也给予极高评价,称颂该校开创了“新教育制度之纪元”,是“高等教育普及之先导”。
在中国共产党成立的第二年,即一九二二年五月底,全国第一个共产党支部——中共湖南支部——在长沙成立了;中国共产党第一个省委——中共湘区执行委员会——也在长沙成立了。作为区委书记毛泽东对区委机关设在什么地方,进行了较长时间的思考。
住在自修大学里的毛泽东与何叔衡,为了寻找一个僻静之地来研究开展党的活动问题,常常借着晚饭后散步之便,走出小吴门,来到长沙城外的清水塘。他们边走边谈,商量怎样在学生中间进行革命宣传活动。有时他们迎着初升的月亮,走进树林深处,直到初更时分才回去休息。
“清水塘是块风水宝地啊!”毛泽东看着水塘里月亮的倒影对何叔衡说。
“中共湘区委员会不宜设在自修大学,也不宜设在一师附小。我觉得清水塘是一个理想之地,不知你以为如何?”何叔衡若有所思地说。
“我同意你的意见,那就设在清水塘吧!这里距自修大学不远,又鲜为人知。”
“可以用第一师范附属小学的名义在这里租几间平房。”
“好,就用我毛石三的名义吧,我是一师附小的校长嘛!”
“教职员工的宿舍很紧张,不行在这里多租几间房子。”
“开慧早就想把她母亲从城里接过来,可就是没有地方住。这回好了,这才像一个家,她们来了,既可以掩护工作,又可以照料我的生活……”
毛泽东肩负着历史的重托,一方面领导长沙、安源等地工人举行罢工,发展党团组织;另一方面深深感到工人运动需要骨干去组织联络,工人积极分子需要理论来武装,工人群众在斗争实践中也有要求学习的愿望。于是,在当年九月利用自修大学多余的房舍又开办了自修大学附设补习学校,毛泽东任补习学校指导主任。
与自修大学迥然不同的是,补习学校开学的当天,报名者就多达一百二十余人。学校开设的国文、英语、数学、地理、历史等五门课,和当时一般中学的课程差不多,但内容却大不相同,主要讲授革命理论。语文的教材,都是宣传革命斗争的文章。课外时间,还组织学生阅读进步书刊,举行时事报告会,以启迪学生的爱国思想。
创办湖南自修大学,是毛泽东从事的一系列活动中最引以为豪的举动,因此它在毛泽东的心目中占据着很重要的位置。毛泽东与何叔衡一直住在自修大学,主持校务。为了加强自修大学的师资力量,毛泽东还致信中共中央局成员、宣传主任李达,请他来长沙任自修大学校长。
在自修大学里,师生关系和谐融洽,新思想再也不会胎死腹中。毛泽东既是先生,也是学生。年轻的老师与更为年轻的学生探讨着个人、祖国的前途与命运,交流着思想、心得、学识、情感。他们冬夜围炉辩论,盛夏月下畅谈,在没有星星也无月光的夜晚,这里更有助于他们沉思远想。
学校安排的课程很少,毛泽东经常勉励学生刻苦钻研。毛泽东认为,了解中国的过去能够激发学生的爱国热情,因此中国历史是自修大学的主要课程,他还亲自给学生讲授中国古代史。
为了加强对中国革命问题的研究和系统地宣传马克思主义,湖南自修大学创办了《新时代》月刊。创刊号的第一篇文章就是毛泽东写的《外力、军阀与革命》,其它有《何谓帝国主义》以及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哥达纲领批判》的译文等。
在毛泽东、何叔衡等人的苦心经营下,湖南自修大学及其补习学校已初具规模,形成了“自己看书、自己思考”,“共同讨论、共同研究”和教师辅导相结合的教学方法,建立了一整套崭新的招生、教学和考核等制度。学生已多达二百余人,均来自于湖南和外省三十几个县。
湖南自修大学是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全国创办的第一所培养干部的学校,也可以说是最初级的“党校”。因此,补习学校招来的学员大都是进步的知识青年和青年工人中的先进分子。他们经过学习,打下了良好的文化和政治基础,成为一支共产党坚强有力的后备军。他们中的优秀分子先后都由教员介绍入团、入党,有不少同志后来为革命作出了重要贡献,甚至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曾在学校工作和学习过的毛泽民、夏明翰、柳直荀、罗学瓒、毛泽覃等同志,后来都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和中国革命的骨干分子。
湖南自修大学的创立,受到了进步人士的高度赞誉,但在当时沉闷死寂的政治空气中,真心支持这个学校的教育界人士并不多,而批评、谩骂这个学校的顽固派却遍及于省内外。湖南的一些守旧分子就议论纷纷,视其为怪物,认为“自修大学是不伦不类、无根无叶的东西”,并企图唆使湖南省政府停止供给船山学社的活动经费。
反动军阀赵恒惕更是痛恨不已,认为自修大学是专门和他作对的不法组织,想方设法加以摧残。当他看到自修大学的刊物《新时代》时,便气急败坏地说这是宣传异端邪说,要求立即取缔、查封。他下令在长沙街头张贴布告,悬赏三千大洋,缉拿创办自修大学的“过激派”毛泽东,发誓要杀一儆百。
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大地一片朦胧。清水塘二十二号平房里亮起了微弱的灯光,负责湘区党委机要和交通联络工作的杨开慧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然后解开放在桌上的布包,从一沓折叠整齐的衣服中间取出文件,迅速登记好,又把文件和登记簿放入枕头箱内。此时,杨开慧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对毛泽东说:“润之,自修大学的经费,学联同意解决一部分。”
毛泽东停下笔,抬起头来惊讶地问:“你去学联了?”
杨开慧点点头:“我是学联的干事嘛!我在学联会上提出,学联要救亡图存,外抗强权,内惩国贼,必须首先着重培养青年骨干,自修大学正是培养青年骨干的最好学校。因此,五四时期各界所捐的钱,应该拿出一部分来支援自修大学。经过他们讨论,我的意见被采纳了。”
毛泽东凝视着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妻子:“自修大学设在船山学社,更有其特殊的象征意义,那就是要对‘马克思主义中国化’进行实践。”
“我明白。”杨开慧点点头。
“霞,辛苦你了。”
杨开慧摇摇头,柔声细语地笑着说:“没什么,我是党员,而且,又是你的妻子……”
突然响起一阵急促地敲门声,毛泽东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位在省政府供职的同志。只见他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赵恒惕派兵抓你来了,那些家伙快到村口了,你得赶快躲一躲!”
杨开慧紧张起来,身上顿时沁出一层灼热的汗珠。她赶快把门插上、顶好,好像这样就能万无一失地把敌人挡在外面。毛泽东动作敏捷,迅速把文件藏入阁楼上的墙洞里。此时,杨开慧已为丈夫准备好了行李,并把手提箱递给他。
“快走,从后门走!敌人敲门了。”杨开慧一边说,一边使足力气把丈夫推出后门。
就这样,毛泽东告别了妻子杨开慧和刚满半岁的儿子毛岸英,披着漆黑的夜色,穿过后院的菜地,钻进了黑糊糊的山林。
赵恒惕没有抓住毛泽东,恼羞成怒,当即四处发出“通缉令”,悬赏捉拿最危险的“过激分子”毛泽东,赏格出到一万大洋。一时间,毛泽东的处境相当危险。
在白色恐怖下,气度不凡的毛泽东并没有立即离开他的革命阵地,仍在从容地布置长沙党的工作。一天上午,新民学会会员邹某在街上碰到毛泽东,不禁大吃一惊。他把毛泽东拉到一个僻静的小巷:“润之,你看到布告了吗?赵恒惕在通缉你呢,你还不赶快离开这儿?”
“我早就知道了,没什么了不起!再说,长沙人多,我头上又没贴‘毛泽东’三个字,他们哪能那么容易抓住我!”
邹某闻言,为毛泽东的胆略钦佩不已。
越是危险的时刻,越要沉着镇定,这是毛泽东早年养成的习惯。他向郭亮、夏曦等几位同志布置了中共湖南地下党组织的全面工作,在“通缉令”下了半个月之后,才化装离开长沙,前往上海参加中共中央机关工作。
巧施脱身计
遵照中共中央的决定,毛泽东从上海又回到了长沙。在他的正确领导下,工人阶级的斗争形势发展十分迅猛,革命的火焰遍燃三湘大地,尤其是长沙风起云涌的工人运动达到了高潮,工会如雨后春笋般纷纷成立。很快,全省已有大大小小的工会二十多个,工会会员达五万余人。
这些有组织的工人绝大多数都参加过罢工斗争,经受过严峻的考验,从中涌现出来的大量积极分子后来还被吸收为共产党员和共青团员。为了更好地领导这些已经觉醒了的工人开展革命斗争,成立一个地区性的工人组织,便提到中共湘区委员会的议事日程上来了。
于是,毛泽东在积极筹划成立一个统一的领导湖南全省工人运动的组织。十一月五日,人海翻腾,彩旗飘扬,湖南全省工人团体联合会正式成立了,这是继武汉工团联合会以后成立的全国第二个地区性统一的工人组织。Wwω.SdιCΗXWZ.℃oΜ
在湖南工团联合会总部,毛泽东正与副总干事郭亮及工人领袖们开会。到会的代表人人摩拳擦掌,个个情绪激昂。场内掌声不断,热浪翻涌。
站在主席台前的毛泽东兴奋地说:“好,我们湖南工团联合会从现在开始,正式成立了!湖南工人运动从此有了自己的公开组织和指挥机关。”
掌声过后,毛泽东又接着说:“大家推举我为总干事,这是大家对我的信任,我就不再推辞了,恭敬不如从命!”
毛泽东坐下来,点燃一支烟,然后底气十足地说:“湖南工人运动蓬勃发展,使赵恒惕政府越来越惶恐不安。他们到处造谣污蔑工人运动,说搞工人运动的是‘过激派’,是得了外边的钱。还说工人运动倡导无政府主义,要推翻现在的省政府。他们还放出了将对罢工采取严厉镇压手段的口风。赵恒惕这只老狐狸,他和张敬尧一样狡猾、顽固、反动。”
罗学瓒接着说:“最近他们不断寻衅滋事:长沙西区警察署摘下了人力车工会的会牌,长沙县署准备重新封闭理发工人开的七家新店,旧缝纫工会的封建把头不断挑拨工人之间的关系。我看,不论赵恒惕是一头恶狼还是一只狐狸,我们都要教训他一下!”
毛泽东十分赞成地点点头:“对,为了鼓舞革命斗志,揭露谣言,保护工会,我们也得狠狠地教训他一下!湖南是一堆干柴,我看那位省长大人目前还不敢玩火,我们要争取主动,采取先发制人的策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抓住他的‘省宪法’攻破他的禁令,大家说好不好?”
“好!”众人异口同声。
毛泽东大手一挥,用号角一般高亢激昂的声音说:“现在,我们联合会成立后的第一件大事,第一个举动,就是同赵恒惕进行面对面的说理斗争!”
长沙县衙的黑漆大门像一张狰狞可怖的鬼脸,充满着一股肃杀之气。荷枪实弹的军警排列成阵,虎视眈眈地注视着来往行人。前不久,这里曾发生过一次轰动全城的泥木工人大罢工。那一天,声势浩大的工人队伍从门口走过,队伍中的横幅上写着:“泥木工人请愿大会”、“硬要三角四分,不达目的不出衙门。”
很快,长沙市的大街小巷如同一锅开水都沸腾起来了,工人、农民、学生自动地加入游行队伍。他们群情激奋,口号声此起彼伏:“要平等,要自由!”“还我集会权!”“不准解散工会!”“工会万岁!”“提高工人待遇,改善工人生活!”
衙门里的官吏发现领头人是毛泽东,便派两个特务混入工人队伍企图捉拿他。这两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很快引起工人们的警觉,他们用人墙把特务团团围住,使其无从下手。这时,毛泽东机敏地在靠墙的几棵树中间穿来穿去,不一会儿就在工人队伍中消失了……
在省长办公室内,省长赵恒惕正与警察厅长石成金、长沙县长周瀛干等人密谋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政务厅长吴景鸿急步走入:“报告!他们成立了湖南工团联合会,声势很大。”
赵恒惕大吃一惊,忙问:“领头的人是谁?”
“毛泽东!”
“又是他!”赵恒惕为之一震,“听说这个毛泽东在一师上学时就不是个安分的学生,省府下令要羁押他,却被他的校长以开除学籍的名义给放跑了。”
就在赵恒惕心烦意乱之时,秘书长又来报告:“省长,他们要派代表过来见你,说现在就要见。”
“反啦!他们成了天王老子啦,说罢工就罢工,想见谁就见谁,把湖南闹腾得没有五分钟安宁。”赵恒惕收敛怒气问道,“他们来了多少人?毛泽东来不来?”
“连毛泽东,共二十四个人。”
赵恒惕眯缝着小眼,嘴角闪出一丝冷笑,盯着秘书长一语不发。
“那……我去告诉他们,今天省长没空,改天再说?”
赵恒惕把手一摆:“不,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他毛泽东长了几个脑袋。”
毛泽东与郭亮、罗学瓒等代表走进戒备森严的省府大楼。赵恒惕看到为首的那位曾经领导过驱张运动而声名远播的毛泽东时,像遇到迎面扑来的一股劲风,接连打了几个寒战,来者不善啊!但他后来一想,自己毕竟是一省之长,无论如何不能在这些后生面前失态,于是又装得十分镇静。
工人代表到了,色厉内荏的赵恒惕连招呼也不打。他烦躁不安地在办公室里来回度步,就像动物园铁笼子里的狮子,他要给工人代表一个下马威。当他听完工人提出的问题后,便咄咄逼人地呵斥道:“工人不要政府,共产共妻,这像话吗?难道你们要翻天呀!”
毛泽东明知站在面前的这位炮筒子就是赵恒惕,却佯装不知,藐视地说:“你老先生说的话就不对,都没道理。我们不和你谈了,我们要找省长说理去。”
赵恒惕当面受到奚落,脸红得像个猴屁股,一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的幕僚马上出面解围,指着他说:“这就是省长,咱们的赵省长呀!”
毛泽东故意惊讶了一番,然后说明来意,追问道:“请问政府,你们对工界所持的是什么态度?”
面对质问,赵恒惕客气了一些,装出一副开朗大度的样子:“政府对工人完全采取保护主义,并无压迫之意。近来各处罢工时起,政府并未干涉,即是证明。政府虽听到许多传说,如总同盟罢工之类,亦以谣言置之,并未用什么压迫办法。”但他同时又指出,“目前应以开发实业为主,劳资不要互斗,以免酿成社会上的损失,望工人稍微忍让点……”
一位工人代表打断赵恒惕的话,问道:“如此说来,今年一月,代表我们说话的黄爱、庞人铨被政府杀害了,省长又作何解释呢?”
黄、庞二人是湖南劳工会的组织者,在工人中很有威信。在毛泽东的说服和帮助下,他们于去年冬天加入了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今年一月十六日,两人公开发动工人示威游行,参加纱厂罢工,被赵恒惕下令逮捕,翌日凌晨被绑赴浏阳门外秘密杀害。
“那是迫不得已嘛!他们收买枪支,勾结土匪,煽动造币厂罢工,图谋不轨,不这样能行吗?”赵恒惕一番诡辩之后又狡诈地说,“这是政府对黄、庞个人的事,并不代表政府对整个工界的态度。”
毛泽东当即驳斥:“政府对黄、庞所加之罪纯属捏造,并非事实。杀一两个人封闭一两个工会,对他们来说故然是损失,但并不能因此停止他们必须的活动,而政府方面受通国的责难,在名誉上、法律上的损失是不可数计的。再说,劳资关系紧张,政府应当负有一定责任,如政府促使资本家店主多多退让,那么工人就不会与他们冲突了。”
人是他赵恒惕杀的,这是家喻户晓的事,他再能狡辩也改变不了事实,只好强作笑脸:“是的,是的。”
这时毛泽东冷冷一笑,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取出《省宪法》,指着条文说:“关于集会结社,官厅常有不允许之事,总说先要立案才可结社。可是《省宪法》第十二条明文规定,‘人民在不抵触刑事法典之范围内,有自由结社及不携带武器和平集会之权,不受何种特别法令之限制’。赵省长,宪法并无规定要经官厅准许才可集会结社。近来集会常有暗探到场,多方阻挠,甚至用武装警察勒令解散,不知省宪法究竟还有没有效?”
“宪法当然完全有效。”赵恒惕只好承认,但又强调,“只要人民是守法的,政府当然不干涉。”
毛泽东进而指出:“如果经准许才可结社和集会,那么许可与否官厅大可自由,省宪法也大可自由,第十二条就根本取消了。既然省长重申省宪法完全有效,那就不应该随意干涉,禁止集会结社和解散工会的禁令就是非法的,省长以为如何?”
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的赵恒惕干笑几声,然后咬了咬牙对吴景鸿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吴厅长,看起来你们得收回成命了。”
接着,毛泽东又利用资产阶级的法学理论,在“省长办公室”这个讲坛上与吴景鸿展开了辩论:“法律只管行为,不管意思,从前政府常有干涉集会结社及言论出版之理由,常有以某种集会结社或言论出版的意思将会侵犯刑事法典为词,这与法律本意不合,若政府在人民未有行动以前,只根据其用意就去干涉,那就凡事无不可只为‘将会’侵犯刑事法典,无事不干涉了。”
停顿一会儿,毛泽东接着说:“吴厅长说法律本有动机主义与行为主义两派,现在法律确是采用行为主义,但如某种动机确会有某种犯法行为,发现时亦不得干涉。人民如无直接损犯法律之行为,实不应干涉。”
接着,毛泽东又列举了英法不禁人民佩带手枪、必在有放枪杀人之事发现才去干涉为证,使得蛮横无知的吴景鸿等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毛泽东的目光转向赵恒惕,谈起了关于无政府主义的问题:“贵省长在交涉之初说工人不要政府,共产共妻,这是不对的。湖南现在的工人运动不是搞无政府主义,而是信仰社会主义,‘共产共妻’等说法完全是谣言。”
赵恒惕睁大了眼睛:“你们搞的果真不是无政府主义?”
“工人所希望的是社会主义,因为社会主义确于工人有利,但中国目前尚难做到。目前政治,自然以民治主义为原则。”毛泽东向赵恒惕作了一次社会主义ABC的义务辅导,“至于官厅文告中常有工人盛倡无政府主义的话,这完全不是事实。工人并不信仰无政府主义,因无政府主义于工人并不利。至于工人对现政府的态度,只要政府对工人有好意,工人对政府断无恶意。近来工人为解决自身痛苦,常有种种运动,即所谓劳动运动,但均不出增加工资、减少工时及改良待遇三事。工人是有政府主义,也就是说,工人是主张要政府的,但是要为大多数劳苦人民谋利益的政府。”
赵恒惕等作为地方官僚,他们对“不要政府”的无政府主义是不能容忍的,因为在这帮人心目中,他们就是政府,不要政府就是不要他们。可是他们对社会主义是怎么一回事则茫然无知。因此,赵恒惕听了毛泽东的一番理论之后,得知工人搞的不是无政府主义,嘴巴便咧成一朵喇叭花,饿鸡啄米般地点头称赞:“工人采取这种主义,极为得当,极为得当!”
毛泽东在说理斗争中所表现出来的才能,和他眉宇间挡不住的书卷气,使赵恒惕感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他对毛泽东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于是装出爱护青年学生的样子,讥诮地问毛泽东:“很明显,你不是工人而是学生。你为什么要干预他们的事,以工人代表的身份在我面前说话呢?”
毛泽东指着站在身旁的一群工人代表,对赵恒惕正色道:“省长大人,请你问一问这些工人,我是不是工人代表,假若他们说不是,我出去就是了。”
赵恒惕抬头看着那些紧靠在毛泽东身旁的势不可挡的工人代表,不敢再施淫威,理屈词穷地败下阵来。
经过三天的说理斗争,最后当局不得不答应把摘去的工会牌子马上送回,理发行业的收入由原来的三七分成改为四六分成,被捕的工人可以保释等条件。
京汉铁路工人大罢工失败后,全国工人运动转入了低潮,而湖南工运却如春回大地生机勃勃,长沙造印厂、黑铅炼厂、第一纱厂、株萍路转运局以及常德的泥工、缝纫工、石业工都先后进行了要求增加工价、反对虐待开除工人、要求集会结社自由的斗争。
反动派总是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老奸巨猾的赵恒惕当时对工人运动虽还不敢大肆镇压,但对毛泽东个人则处心积虑要加以暗害,他咬牙切齿地对手下人说:“好厉害呀!这帮‘过激分子’竟想用《省宪法》来压我赵某,不能让他们羽翼丰满!湖南有个毛泽东,就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一定要把毛泽东抓起来,以解我的心头大恨!”
一九二三年四月,赵恒惕终于撕下了假民主的遮羞布,他密令在全省通缉发动工人运动的毛泽东及湘区其他中共领导人。一时间,长沙的大街小巷到处张贴着悬赏数万元缉拿毛泽东的布告。
一天,两个便衣特务窜到长沙宝南街鲁班庙,而赶来开会的毛泽东正巧与他们擦肩而过。特务不认识毛泽东,其中一个瘦家伙便搞起“诈认”来,他在毛泽东背后大喊一声:“毛泽东先生,有人找你。”
这突然其来的喊声,不禁使毛泽东小小地吃了一惊。他闻声止步,看到那两个家伙是陌生人,马上意识到是特务在耍花招,遂灵机一动,迎上前去,问:“二位是找姓毛的吗?哼,我也在找他呢!”
两个特务急问:“看来你认识毛泽东喽!”
“怎么不认识,昨晚还和他吵了一架。你们是几团的?”
“二团的。”一个特务抢着回答。
毛泽东对二团的工友全认识,从他们的瞎扯胡诌中已看清敌人的险恶用心,于是将计就计地进一步掏敌人的底细:“听说二团的人不想干了,意见很大,你们是不是来找毛泽东反映意见的?我也是一肚子火啊!”
两个特务听了感觉很对劲,瘦个子凶相毕露地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是来抓毛泽东的!”
“赵省长有重赏,只要你指一下哪个是毛泽东,喏,起码两块光洋。”另一个特务说完伸出了两个鹰爪般的指头。
毛泽东故作神秘状,压低声音说:“喂,你们在外边等着,我先进去看看,只要毛泽东在,我就出来喊你们。我不喊你们,你们千万别进来。还有,说话要算数,两块钱先给我。”
这笔“买卖”就这样顺顺当当地成交了。
毛泽东进去之后,迅速向工会的几位负责人通报情况,并马上作出安排:把“赵省长”的两块赏钱用来买米,送给被反动派打伤的王木匠。留下几个同志瓮中捉鳖,自己则带领几个工会负责人从后门转移到别处开会。
两个特务等了一个时辰不见有人出来,觉得有点蹊跷,便闯进去看看。两人还没走到二堂,只听有人大吼一声:“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抓小偷,快来抓小偷啊!”几个工友迅速把特务捆起来,当作盗贼痛打一顿,特务越说不是贼,他们就打得越狠。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爱阅小说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爱阅小说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爱阅小说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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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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